一个人的一点味
很久没有去《台北一点味》,那些熟悉的宁静空气,熟悉的抠心音乐,熟悉的暖色桌椅,以及熟悉的冰凉红茶和美味饮食,总是如涵盖我孤独和幻想的枝叶,碧绿那些曾经走失的时光,突地忆起,竟然有些想念得迫切。离开办公室,便匆匆打的,前往那片回忆丛生的寂寞森林。傍晚的阳光已倾斜得灰暗,从车窗外飞逝而过,像一个赶路的行客,满是尘埃的颜色。城市躁动着归家的情绪,下班的人流,挤满窄窄的街道,机械地移动困倦的眼神和匆匆的步伐。孤独的人,站在十字路口,满是迷惘地张望,他在搜寻城市里可以安放忧愁的地方。
街灯次第亮了,城市的霓虹开始媚眼一般闪烁。莫名的冲动,向心房聚集而来,如愈来愈浓的夜色,暧昧而又强烈。那些翻过不知有多少遍的言情小说还在吗?折过的页面,是否还停顿着我惋然的叹息,寂寞成一种伤心模样?是否还有一种感动在静静地等待,等我脆弱的泪水一点一滴融入那些悲伤的结局?那一杯哀伤的冰红茶,是否还暗红着相思,沉沦在恍若隔世的音乐之中?而那个熟悉的位置,是否还寂寞空待,等我安放幽蓝幽蓝的思绪和一次一次无望的守望?
这一切,若浮云流走,变幻着时光的距离,若即若离地抹在心间,那么熟悉,却又那么陌生;这一切,仿佛又是重新奔赴那个盛大的约会,那么期待,却又那么迟疑。那些曾经盛放着的欢乐和忧伤,该是依然伫立在那里,等我拾起温暖的灯影,再一次挥洒每一瞬间的感动,轻抚每一风干的瘢痕,触摸每一萦怀的惆怅?
一度难以承受情感的压力,自以为已经决然离开那个伤心之地,在梦里,在闲时,在渴慕的种.种回忆中,曾经刻意拒绝那双天真的眼神和嘴角边那粒黑色印记的依依造访,却不知道,越是拒绝,却越是想揽入怀中,轰轰烈烈地恣意一场。也许,冥冥之中,这一段往事还不会轻易结束,那些挣扎在灵魂深处的呼唤,依然还在辗转,还在低回,还在心底一声一声地催促,不为得到,只为约定。
或许,偶然的不期而遇,是圆熟在幻想里的结晶,那一种似曾相识的天意,以莲化的容颜,雨凝的眸子,水聚的身姿,以及嘴角边属于我独有的黑色印记,累累于我饱浸柔情与忧伤的笔尖,芙蓉般照人欲融。而字里的相约,待光与影都灿烂了,却突然地令人窒息,想要逃离。
一个人,在这样安静的寂寞中创造那些故事,又反复地咀嚼从自己心底流出的忧伤滋味,或许,只能是一个令自己受尽折磨的擦肩。我的《台北一点味》,你让我快乐,让我幸福,让我忧伤,让我痛苦,让我在无奈面对之中,看你天使般微笑,看我黯然转身,茕茕而去。可我还是无法抑止灵魂深处那份渴望,今夜,我又朝着你迷人的方向了。
转过四方块经年的梧桐,我在淡漠的夜色中下了的士,隐隐约约,我热烈的爱又是这样的近了。每接近一步,便有梧桐垂下细语般的风声,穿越埋葬我自己的故事那片荒芜的耳膜,在心底忧伤之河溅起疼痛的流波。此时,我才深深知道,原来弥漫在心中的痛比快乐更多一些,那些想要抹杀的痛苦依然那么执着,像森林里泛滥的蛊,侵蚀着我努力想要得到的幸福。即便我移植一株受过佛洗礼的莲于心中,让圣洁的芬芳拯救我濒临于绝望的爱情,那些复杂得冷酷的黑暗之神,又如何能够挥之而去!
为什么当夜愈深沉,我的爱就愈浓厚?为什么当人愈接近,我的爱就愈疼痛?
然而,无论爱有多深,无论痛有多重,面对已然永远关闭的《台北一点味》,我却茫然不知所措。一扇沉重的卷帘门,把我本就风雨飘摇的旧时光锁在了往事之中。我听见自己一声茫然的叹息,在夜色中缓缓沦陷。
我苦心爱着的《台北一点味》啊,为什么不等我的到来,就封闭了静美的氤氲,让我孤独地伫立在夜色之中,绝望地看着仅剩的欢乐在渐渐消失?为什么不让我重新走进你的大门,就设立了心的藩篱,把我拒绝在守候的期望之外,任哀伤墟化我深情随风的日子?
一个人就这样泪流满面地站在《台北一点味》门前,看灰色的金属与我荒凉对视。我真切地感知到一意设想的构思,与现实相距得遥远,即便我们都无私地深爱着,明摆着的距离,却蛰伏着我们看得见和看不见的障碍。我们永远也无法预知下一段路是怎样的曲折,明天究竟会怎样的变幻。可我们却固执地行走于人世,在人生的旅途中忧伤地迁徙。
我的爱在里面,我的痛在里面,我刻骨铭心的故事在里面。我曾经呕心沥血,营造了那番奇遇,让我的雨儿温柔四射,时时感动我近乎枯槁的心。可我又让自己止于缠绵的段落,匆匆结束她走进我心底的章节,于她来不及垂泪的时候仓惶逃离。如今,我终是不能抵御心底强烈渴望,我不安地回来了,想回到故事中去,回到雨儿那美丽的眼神中宠爱,回到她那前世的印记上温存。然而,时光不再,我只剩下文字构建的《台北一点味》,开始泛黄。
路人匆匆的行色,无情地飘过,没有谁会来关切地问我为什么。我好像是这个世界里一个不相干的人,在做着一件没有结果的事。是的,没有开始的故事,又怎么会有结局呢?
或许,此时的凝望,才是一种深刻。把冲动换成理智,使锥心的感触庞巨得苍茫,莽阔成无言的泪流,于心的豁裂处奔向无人的远方,然后在胀大的空虚里,作不真实地流浪,是否也是懦弱地退缩呢?诺言说过以后,难道也会如此急于溃败,在若干秋凉后的今天,避在不为人知处,无需应答?
心,寂寞至极,世界,万籁俱寂。情本是荒漠,一个人的存在,一个人的冥想,一个人的凝望,一个人的彷徨。即便真的有一双眼睛在身后闪着泪光,把一种刻骨铭心的无奈注入到落寞的背影里,我无法确定该不该转身,把将冷的双臂,拥深在薄暮余温的颤抖中。
无论此时想着什么,时光依然静静地兀自消失着。有黑色的风掠过暗淡的星辰,挤没了梧桐想要作梦的心情,以伤痕般的姿势,匍匐于我心底岸边,消瘦成将白的苇荻,等待又一个黎明。而白色的月光才从城市的脸上溢出影子,以一种贫血而斑驳的颜面,自我头顶俯下。蝉声汐落,冥愁潮起。
有人倦倦地来了,面无表情。有人茕茕地去了,只剩背影。
一个人的一点味,若一个假象,泪滴下的时候,只能听到心响。陌生的路人带走一种记忆,却带不走一种心情。我站在这种心情的中央,任由迷失……
后记:时光荏苒,情怀依旧,当我行走在岁月的的深皱里,为自己遥远得苍茫的痴情所感慨的时候,雨儿便会出现在我的面前,用她那无暇而美丽的眼神,静静地注视着我,给我以勇气,赠我以执着。她嘴角边那黑色的印记,仿佛是我此生的里程,令我再也走不出那圆形的约定。为纪念短篇小说《台北一点味》发表两周年,特修改此文,以此铭记心中那一份刻骨的痴情。